楽園・Ⅱ

你若要问起我的梦想,
看一眼那不勒斯——
那是我所爱之人的故乡。

【子分中心】“Capreae” - “女妖号” Chapter 29.9 ~ Chapter 30

Chapter 29.9


没有什么不满足了。

 

女妖号的船长站上了绞刑台,仰起头,最后望向那高处……他看见了。看见那捕捉到他的军官终于胆敢立到最靠前的位置来;绞索挂上了他的脖子,并不能把他的肩膀压垮下一分;他不再向那一处望了,只高高地将头扬起来……

 

——“瞧啊,多好的天气。”

 

晴空碧蓝有如宝石色,不逊于海……这也是他的故处……

 

君父的海港之城啊!远海的黄金之都!降落吾于尘世之地……

 

——“砰——!砰—!!砰!!!”

 

广场上的市民一片躁动,却不妨碍人群如同分海一般闪让出一条大路,绞刑台那一处的惨状已无人顾及得上了。那马上放枪的队伍疾疾冲入广场,就连高处的几位大人们都意外于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海军上校最是震惊于这闯入,他瞠目许久,竟然直到那领头人已然从绞刑架上抢下了船长才听清楚他们的喊话——整座皇家港今日都要为此哗然!

 

——“皇帝陛下谕令!”

 

黑斯拉骑马行至港城一众贵人座下,高高举起的手中竟是一卷金轴!

 

——“皇帝陛下谕令!罗马公爵于是日起卸去皇家港总督职令!携眷属于半年之内返还首都候命!职位空缺期间,皇家港总督由盖尔曼公爵代行!皇家港在驻罗马公爵、皇家海军上校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当速与代任总督办理诸项交接!钦此!”

 

“黑斯拉……”安东尼奥难以置信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敢问盖尔曼公驾临何处!”

 

“别说犯傻的话了!老伙计!”答话的人从容不迫地骑马来到属下身旁,普蓝色制服,高筒马靴,扬起一袭血红披风,“有本大爷常年在海外,还用得着亲父大老远地来吗?”

 

“基尔伯特,你……”

 

“女妖号案疑情重大,亲父也十分重视。未免海盗法庭结案过于仓促草率,特令本大爷务必前来关照。另外国王陛下的谕令也在这儿了。怎样?交接罢?”

 

罗马总督已然决定了要回总督府。安东尼奥清楚他已经别无二择,只得拂袖而去。霍兰德依稀在安东尼奥经过身旁时听见一声“消停点儿!”并不仔细听进耳中。他在跟去总督府之前还得照管着那个一心向着海盗船长的小姑娘,转头见她仍旧趴在围栏上边,半个身子也要探出去,便一把将人捞回来,不想她立时扑在了自己身前。霍兰德仔细些看,她竟是喜极而泣了。

 

——带她去总督府罢!

这一场大戏过去,也就只有那里将要继续热闹了。


Chapter 30 贝什米特

 

“总督要回来了!大人们要过来了!总管在哪里?快去寻!快去寻!请他马上安排预备房间!要小普罗旺扎诺先生住过的——不!是要罗维诺·瓦尔加斯子爵从前住过的!”

 

汤玛仕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赶回来,爆竹炸裂一般丢下许多大消息在这总督府里劈啪炸响,把许多老资历的管家侍从们都给震惊得无以复加!然而这些人到底是总督府上最有经验的侍从仆人,他们老早便想过——应当是从几个月前还在盛夏时候,当塞波卢卡大人将他的那位朋友小普罗旺扎诺先生引进总督府时他们便想过——十四年前遭遇劫掳、就此下落不明的瓦尔加斯子爵有望归来了!何等样的好事啊!更尤其是在今天这一场令总督府上两位主人的情绪都连日阴霾的行刑日子过去之后!忠仆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服务过总督府三代主人的忠仆们)纷纷往各处奔走相告,大管家们把一众男佣女佣支使到忙碌得不可开交。于是,就不过汤玛士跨进大门之后不到二十分钟这样快地,配套了小起居室的卧房准备好了,家宴的餐室准备好了,沐浴净身的浴室也准备好了……如此一来,不论那位回归的年轻主人需要先以怎样的方式放松精神,他们都能够第一时间为他在这栋房子里提供家的温暖与呵护了!

 

他们刚将一切都打点停当,门房处的铃铛就作响起来。在总督府里有体面的管家们按着寻常的规矩列队迎接。统共三辆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来,贵人们下了车,总督走在最前面,总督的心腹总管事跟上去,他听得了“准备两间卧房,把两位军官请来书房”的简短吩咐,正要着人为客人领路,却不防费力西亚诺子爵突然岔进他的眼界,提出了一连串的吩咐:

“哥哥就要回来了!你们快去准备住处。他身体不好,又吃了苦,很需要沐浴休息,但我们一家人还是要用一顿简餐。都去准备起来。另外,”他瞥了正越过他向总督谈话的费尔南德斯上校一眼,如此强调,“哥哥这次独自回来。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正经安排几个贴心合适的,我不希望哥哥回到家里却过得不舒适。”

 “您看汤玛士如何?”管事适时推荐人选,“他从夏天的时候起就常为两位大人办事。”

费力西亚诺想起此人来,觉得妥当,又在递出外套给侍女时忽然问起:“还需要女仆,也找一个合适的人……”

“不!罗维诺先生不需要新的侍女!”

随霍兰德同来,因为双腿间束缚的绳索而行动艰难的贝露才靠近了两步就听见这样的对话,当即喊了一声出来,但马上她就自觉失态,掩住了嘴,可想到要由旁的女仆跟在船长身边服侍,她心里就不愿意。好在原本扶着她下车的霍兰德在决意带她来时就预料到必然如此,此时也动了好心,为她解围,领着她对费力西亚诺子爵说:“这是您哥哥从前就带在身边的侍女,旁人不会比她更贴心了。”见子爵认出她,霍兰德也就放下了心,又对管事说:“她方才听说主人要回来,一时激动,磕碰了腿。还请先为她准备一间更衣间,好让她自己检查一下伤处。”顿了一顿,又说,“我受她的主人托付照顾她一段时间,等她的主人回到府上,还是让我先领她同她的主人打声招呼。”

管事一面庆幸着汤玛士提前回来通报的时机恰到好处,一面一一记下这诸多的吩咐,待主子们都离去,便招呼人都散开去各司其职。不一会儿旁人都散去了,只汤玛士在仍原地,管事见他神色不妥当,难免多问上一句,汤玛士这才低声说出另一桩紧要事——他此前不敢于众人跟前大声禀报,眼下也只能悄悄告诉总管事,“罗马被卸了总督的职务,代理总督就要过来了。”

这也是一桩惹人心慌的大消息,饶是总管也要大惊失色。哪怕汤玛士宽言代理总督仿佛与马上就要回来的罗维诺·瓦尔加斯大人私交甚笃,总管也不敢轻慢,只得小心翼翼去筹备一切,临去忙碌之前,重重拍过汤玛士肩膀。

 

尽管如此,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大人大驾光临时,总督府的主宾还是没有一个想起要来迎接。好在代理总督是个不计较细节的人。他只管把斗篷扔进总管怀里,大踏步走上台阶——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地寻到了总督的书房,扫视了一遍书房里一心两用、甩不脱焦虑却还是要专注商讨交接事宜的诸人,他就直截了当地提问:“罗维诺住在哪里?本大爷得去探望他。”

 

“你肯留出点时间来等候我们商谈结束也不是坏事。”答话的竟然是安东尼奥,抢在罗马公之前,“但是罗维诺需要休息,你也旅途劳顿,不如也先去安顿了再来?”

 

“罗维诺?”基尔伯特挑了下眉,“我竟不知道你还同这位阁下有过渊源,称呼得倒亲切。”

 

“你——!”卡里埃多上校被噎得一时没了声,半晌才咬回了这么一句,“彼此彼此罢!”

 

到最后,还是这书房里最年迈的老人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声声沉缓的字字句句冷不防响起来,饱含着不满却又不得已的委婉,还有对失而复得的血脉的关爱和心痛,像是深冷海面的冷气那样弥漫开来,倒是清醒了两个血气上涌的晚辈的头脑,使他们也都想起自己造过的孽。沉默尴尬地铺开,两人不由自主都不甘地反省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还在这位老人跟前说出这许多不像的话来。

 

基尔伯特深觉有过。于是恭恭敬敬向公爵道了失礼,又提及不会催促交接,接下来想要去拜访一下刚寻回来的大公子。罗马公心知拦他不住,又见上校也早已心不在此,便说自己也要离开这书房,又请基尔伯特见到人之后同来用饭,“说来今天在的还都算是亲戚,自家人吃顿便饭,再别像往年一样生疏了。”

 

基尔伯特只得苦笑。至于安东尼奥,他则全然笑不出了。


 

他不应该在这里。

霍兰德十分懊悔自己几分钟前的善心。当时他跟安东尼奥还有公爵刚移步到餐厅,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女仆跑过来,打着颤要请公爵大人往刚安顿下的年轻主人那里去一趟。霍兰德一时不忍公爵面色疲惫,又知道安东尼奥再去到那人跟前只是添乱。于是便自告奋勇随同她前来。然而在紧跟着前来报信的女仆去到那位所居住的房间门口时,霍兰德便后悔了。

 

他不应该在这里。

安东尼奥才应该来。

 

他虽料到今天必然有整日的好戏,却也不愿意它如此激烈。费力西亚诺子爵跟贝露都可怜兮兮地躲藏在门外又扒在门缝儿上偷听,看样子是被人从里面给撵出来的。霍兰德及时搀扶了他一把,刚将门稍推开些,就有什么物件从那道缝里飞出来。霍兰德仔细必辨了辩,仿佛是一只奶盅瓶。而房间里面传来一串咒骂!

 

“你他妈的竟然敢骗老子!你竟然还敢凑到老子跟前?!你怎么会觉得老子会还想见到你!”

 

霍兰德护着费力西亚诺和那个小姑娘,也值得悄悄地打探里头的情容。只见一个又一个不明原型的器皿擦着基尔伯特的头发丝砸落到墙上,摔得粉碎。基尔伯特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又动作敏捷地避开这些攻击,那样地赔着好话,霍兰德想他是否也曾在托图港时就同那女妖船长这般相处。总之他一步一步地往罗维诺·瓦尔加斯的跟前去,后者盛怒之下,竟分毫没有察觉基尔伯特正离自己越来越近。

 

“别生气了罗维诺……本大爷承认是我不对,没早点儿跟你坦白……”

 

“谁他妈要听你坦白!”

 

“难道你现在不是正在生气本大爷骗了你?”

 

“我……”罗维诺本能地想要否认他的话,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那样否认,然而承认也变得令人尴尬起来。趁他一时张口结舌,基尔伯特一个箭步就拿住了他还高举着一只茶碟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到沙发椅上去,禁锢了他的行动,这又叫罗维诺气得不行!可基尔伯特这次却不让他再那样叫骂了。他堵上他的嘴唇,叫罗维诺硬生生只能把那些骂他的话吞回自己的肚子里去。

 

——“你怪本大爷瞒着你,没有提醒你防着安东尼奥,不是吗?”

 

罗维诺听见男人仍旧好像在托图港一样的好言好语,心中竟倏地陡然腾起了一片委屈,火辣辣地烧起来,灼痛了眼眶。

 

他清楚,就连当时的自己都对安东尼奥充满怀疑。但是相处日久,心底深处究竟生出了想要相信安东尼奥的愿望,直到最终被这愚蠢狠狠地抽了一耳光为止,他都有些不乐意醒来。

 

“混蛋……你们这些混蛋……!”

他哽咽起来,发泄似地撕扯着男人的衣襟,猛烈用力地狠狠捶击在男人的胸膛,终于咽不下去,呜呜地哭出声来。


 

霍兰德掩上门,抬头盯了一阵走廊里绘制精美的天花板,心里说不清闹不明地生着安东尼奥的气,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胡乱暗骂了一通,面上却还是那个机警人。他先让女仆去向餐厅里等候的两位老爷回话,又安抚了一番费力西亚诺子爵,请他使人再去张罗一番菜色,再回去餐厅里告知一声里面的两位稍后就去,只是大公子恐怕没有胃口,还请主人家勿怪。这一番嘱咐之后又稍候了一会儿,才让贝露去敲门进去,对里面说:“先生,您的祖父兄弟同客人们还等着见见您呢,都劳驾霍兰德大人来迎接了。”

 

“你给他弄点水来洗一洗吧,总不好带着眼泪去。”罗维诺显然是哭累了,扶着额头看起来像是头疼,顾不上说话,可听见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大人这样替他开腔,瞪他一眼的力气还是有的,但是基尔伯特全不以为意。霍兰德猜想着他的顶头上司是不是在那海盗的地盘上就只能干看着这两个人默契,忽然有些能理解他的妒火中烧,但这还是不足以解释他一力促成海盗船长受死的一意孤行。不过从行刑中断开始,这就都没有他霍兰德什么事了。他现在只负责把人请去小餐厅的任务,眼下功劳已成,也该他懒得再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且不管罗维诺跟基尔伯特两个人关起房门时候如何闹得不可开交,今天刚走马上任的贴身男仆汤玛仕和新被分配到他手下的一应男仆们都要以何样心态面对那一整个小厅的狼藉……罗马公爵终于寻回来的大公子总算重新堂堂坐在了自家的小餐厅里。饭菜都是暖胃的,也都易于消化,费力西亚诺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和罗马公满含亲情辛酸的眼神都让没什么食欲的罗维诺也比预计的要多吃进几口。

等到最后的甜点端上桌来,六位各自存有心事的男士竟然也太太平平地吃过了这顿家常便饭。那甜点是家里独有的佳肴,还是从前不变的味道,罗维诺只尝了一口就受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把它让给弟弟。费力西亚诺哭笑不得,对他说:“我已经不是从前闹着要吃的年纪喽!”却还是熟悉罗维诺近况的人说得更明白——

 

“罗维诺……”

“船长他……”

 

基尔伯特与安东尼奥互相看了一眼,后者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基尔伯特也不客气只管说下去:“他近来胃病闹得一塌糊涂,医生连块儿糖也不准他吃。”

 

“近来”这个词实在尖锐,仿佛穿破人的耳膜,狠狠扎了进安东尼奥的心脏,疼得他手上一抖,银勺和餐盘就划出一道声响来。

 

霍兰德把这一声噪音收进耳朵里,看了一眼安东尼奥,又看了一眼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暗想今天也算是开了眼,得以重新认识这位帝国宠儿——这世上有多少青年才俊,便有多少青年才俊都欣羡嫉妒于他!哪怕是他的发小儿同侪,自幼结识的交情,也难于免俗,看不得金苹果也要落进他贝什米特的囊括之中。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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